天将亮未亮的时候,龙麟军蛟悍的战马喷出的热气已经溶解了冰冻的空气。
无人送行,行军撵压出的车道上已经融化的湿漉漉的泥土沾满巨大的轮子,上面青铜的铆钉也被水渍润得光亮。厚厚的毛皮也遮不住渗进马车里的寒意,公孙策把手拢在袖子里,靠在车厢上打盹。
包拯一夜未眠,清晨的寒意更冻得他没有丝毫睡意。十天后,他们就会到达辽国的首都熵阳城。看着车窗外随着马车震动而颤抖的星子,已经几乎隐没在鱼肚般的晨光中。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送走过一个人,一个可爱的他曾经把她当作女儿,也当做展昭今生另一半的可爱女子。此去熵阳,不知是否依旧人面桃花,城门依旧,人事全非。
神觞·御月 第一卷 天 诛 [完]
《神觞·御月》出书版--《第二卷·熵阳》
第一章 不如莫遇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
空灵悠长的歌声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划破月光素色的纱衣--碎裂的羽衣霓裳撒在铜翎宫上,碎成一地银色相思。
仿佛刮过的风都被月光抽成了银丝,裹在人身上,冰凉而柔软,柔软得人的心思就这么软软的沉进无边的空寂里。
“翎妃,夜深露重……”侍女小环拿着一件灰色的狐裘,已经在铜翎宫上等候了多时--只是她等候的主人,依旧凭栏倚着歌舞风月,一身薄纱让她的玉骨冰肌在月光下真的凝成了玉石一般。
故乡的歌故乡的曲,却没有故乡的山故乡的水。一座雕金的朱漆楼台,仿的是江南的亭台楼阁竹帘软榻。可是如今这从万里之外运来的竹简,都已经泛黄,只剩寒夜在上面结下一层晶莹白霜。
嫁到这胡地已经四年,家乡的味道几乎被马踏下的青草味、绵羊上的膻臊味和黄沙的尘土味掩埋。
她不再是许多年以前那个可以任性的公主,不再是闯祸后有皇帝哥哥和展大哥包容着有白大哥纵容着的任性小女孩,而是,辽国第二皇子耶律重元的王妃,是一个为了两国和平而被当作和亲工具的牺牲品。
辽国的山水,到处都是苦的。纵使它有肥美的青草有辽旷的牧歌,但是她的泪水却总是在甘美的泉水之前就滑进她的肚里。
第一次见到耶律重元的时候,她就被这个辽国的二皇子吓哭了。跨越千山万水跋涉而来的王妃见到的却是一张太过粗犷和因长年骑射甚至显得有点粗糙的脸。从小就被养在深宫娇贵如斯的她什么时候见过在这样粗鲁的男人。
泪水在她的大眼里打转,但公主的骄傲却让它没有落在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在大辽的第一夜,她是在惶惑不安中度过的。她想他的皇帝哥哥,那些在路上的埋怨幽愤如今都只化做了对亲人的思念。
面对着那些夹道欢迎着她的辽国百姓,她对赵祯的怨怒都再恨不起来。
百姓不管到了哪里,都只是百姓。他们盼望来的大宋公主能给他们带来和平和富庶,那么他们就真心相迎。
看着一张张质朴的真诚的笑脸,她还能对谁怨恨?--只能恨,为何天生帝王家。
然后,她就住在了耶律重元的景阳宫里。
但是,她却不习惯混合着牛羊粪的泥土为砖建起的宫殿,每天夜里都被惊醒做着她也不知道的噩梦。
再然后,耶律重元就为她修了这座“铜翎宫”.
她从来没想过在耶律重元那样的外表下却竟然装的是一颗能够儿女情长的温柔心。
为她修建宛如家乡的楼阁,为她找来一株株难在塞外养活的牡丹,景阳宫的花园里自她来后就开满了江南奇葩。
茉莉的清香,昙花的淡雅,紫藤如云般笼罩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月见草,在月光下看见的,就是一大片故乡的颜色。
只是这些娇贵的花草,却真的只能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温婉湿润里-- 一场初秋的风沙,就把这无数人大半年的心血尽数毁去。
开春的时候,毁去的旧茎上就已经被有心人栽上了新的花苗。
而她,也在这一年又一年的花去花来中,从大宋的公主变成了大辽皇子的翎妃。
她明白,耶律重元是真待她好,可是,她能做到的,却只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毕竟,这花虽好却不是汴梁的春城飞花,情再真,却只是浮水上的虚影映不到她心底那份最真的柔软。
耶律重元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明白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心中那份叫做爱的秘密已经许在一个比江南的雨水更能滋润人心,比冬日暖阳更能让人觉得温暖的人身上。
那个总是一身蓝衣笑容中包涵宠溺的大哥哥,在她哭鼻子使小性子时会用一串金黄的糖葫芦让自己破涕为笑的兄长。
只是她,早已在朝夕的相处中把那人当成了依靠,一个可以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幻想属于女儿家幸福的未来。那个人,却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任性活泼的小妹妹在宠着护着。
是啊,她对他,也只能是兄妹之情。只因,那个人是皇帝哥哥身边最看重的御前侍卫,是包青天包大人所倚靠的一把光寒,还有,就是那个人身边总有一只老爱和自己斗嘴打打闹闹吵个不停老把自己气的是七窍生烟的大耗子,那个名满天下傲笑一切的锦毛鼠的白玉堂。有这样的一群人需要着他,还有天下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