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小凤眼中已有丝光亮划过。他忽笑笑,道:“叶孤城,上回白云城中的好酒任凭喝的番话,不知还算不算?”
叶孤城因汤药中含着的安眠成份而有些神思慵慵,闻言略扬眉峰,淡淡道:“但凭自取。”
陆小凤笑道:“好极。花满楼,咱们去喝酒,今日便要将他府中珍藏,一扫而空!”
花满楼已知他意思,便也应和,微笑着头,站起身来道:“好。”
一旁花玉辰忙也从塌上起来,道:“也去。师父平时都不让多喝酒,说是年纪太小……我早都不是小孩儿了!”
陆小凤手扯他,眨眨眼,直笑道:“今天我做主,只管敞开喝。”说罢,摸摸胡子,看向坐着的白衣人:“西门吹雪,又不喝酒,当真无趣,我们只管自己走。”说着,拉着花玉辰,和花满楼道向庭外去。
转眼院中便只剩下两人。叶孤城容思绻绻,倚在暗紫的软塌扶边,手撑着额头。微敞的衣领里面,几道颜色已逐渐变淡的疤痕印在雪白坚实的胸膛上,半阖着的狭长眼眸里带着丝慵然的澜波。或许是背光的缘故,眸底颜色看起来比平日更加深邃,却仍是琥珀模样,如既往地静漠宁寂,只是似乎比往常多些雾泽。
西门吹雪只觉眼睛似是忽然被什么刺目的光灼下。他略叠起眉,微眯眼,将目光移向几丈外的潭圆湖。满池生着大片不知名的翠色叶片,为数不多的些淡黄色花朵夹杂在其中,随风颤摆,虽无十分颜色,倒也有些情致。
满院花木算不得多么茏葱,却也红黄紫兰皆零星缀着,但西门吹雪却觉得繁盛俱备的颜色,都及不上那道雪白。
白衣子朝边看过来,唇角微扯,嗓音如同他的人和他的剑样,孤寒疏傲,又带不易察觉的松和。“日出正午,气也热些,厨下已冰梅汤,你可要?”
西门吹雪看看他漆黑发上反射出的耀眼华彩,道:“不必。”
叶孤城沉沉‘嗯’声,目光绕过西门吹雪,看向方才人看着的水池,微勾唇角,道:“原本想在此种荷,只是海岛之上,毕竟不比中原,却是养不活的。”
西门吹雪薄唇稍动:“生南为橘,生北为枳,向来如此。”
叶孤城唇边浮起个极浅的弧度:“诚然。”褐白分明的凤目里,有清冽的星辰光泽在流淌。他揭开身上盖着的披风,拿起软垫旁放着的玉柄摇扇,往面上缓缓扇动。西门吹雪见状,道:“可要茶。”
叶孤城鬓间几缕发丝随着扇动的风不时摇曳,闻言低低道:“不用……”声音已有些沉沉的缱绻。
汤药中的效力渗入全身,执扇的手越摇越慢,两眼几已合上。西门吹雪仍是起身,到石桌前拿起茶壶,缓缓注八分满,待那茶汁渐凉,却还略有丝温热时,方手拿,回到原处。
只刻左右的时辰,塌上的的子,却是已然睡着…
他倚在软垫中,右腿略略屈起,左手置在胸腹上,尚自还握着扇柄。西门吹雪放下茶杯,走上前,将摇扇从他手中慢慢抽出。人于睡梦中微动动,却隐约感觉到身旁的气息是令人放心的熟悉,于是仅略蹙蹙眉心,终究继续眠着,不曾醒来。
西门吹雪从未见过个孤睢刚劲的人此时般稍带孩气的模样,瞬息之间只听‘铮’地声闷闷沉响自心底什么地方传来,然后下从某处,慢慢慢慢散开,终于把整个眼底向冰结着的冷酷,化成温热的夜色在静静流淌。
仿佛就这么一下,西门吹雪的心,身体,手臂,眼神,都跟着滴地温暖起来,到最后,竟有几分滚热的味道。他看着人祥和的面容,略有血色的丰润嘴唇,就突然忆起曾经从并不柔软的微凉所在,得到的难以言喻的美好体会……
一旦记起些,那股蔓延全身的热意,登时便仿佛又往里,投入团火。
--终于,燃烧起来。
第110章 子衿
西门吹雪站在塌前,就那么动不动地静静站着,和软的风轻轻拂着他的发,他的衣,身体的温度明明是如既往的微冷,心底却是灼热得,仿佛有火在烧。
烧得让人只觉得干渴,而渴,却偏偏不是水能够消止的。
心底的火,什么样的水才能够浇灭?
--什么样的水都不行。
西门吹雪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就像是他的剑样。他的情绪极少有所波动,因此对于眼下要面对的种情况,他其实并不是完全解,究竟是为什么。
对于个修身严性的人来,个正常人应该具备的很多东西,包括对某些事物的本能理解,他虽然也同样具有,却是因为长年的埋弃和忽视,而变得不那么敏锐。
抑或可以是,迟钝。
尽管如此,可他仍然知道,只要靠近面前的这个人,燥热就能被平息,干渴就能被止住,心底因为那昏噩的七天而始终没有完全停歇下来的隐隐紊乱,就能被抚平。
于是他缓缓俯下身,手撑在矮塌的扶边上,细细端详起眼前的男子。
在遇见这个人之前,西门吹雪从来不会注意到某个人的形貌,但现在他却,仔仔细细地寸寸以目光逡巡着人几近透明的面庞,神情专注,眼底没有惯常的冷冽,只是将纯粹的,依稀有丝确认意味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凝聚在眼前人的面上。
日头渐渐偏移中,粼粼日光从树叶间隙中漏下来,洒在塌上,洒在睡着的人脸上,便有令人目眩的淡淡金芒映进眸底。西门吹雪只觉在那光线下,切都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这个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