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道人也笑道:“不错,看来我刚才也实在应该踢他下水的。”
众人正说话间,一线黑影不知从何处掠出,眨眼便到了小洲之上。
四下里登时静了下来。
第39章 血夜
来人穿一身藏青布袍,头顶挽着髻,插一枚乌色木簪。身形瘦高,虽满面风尘之色,两鬓也些微染着霜花,却并无丝毫皱纹。右手握一把式样古旧的长剑,指节分明,一双眼睛直直看向西门吹雪。木道人点头道:“一别经年,他竟一如从前模样。”
西门吹雪反手从身后取下佩剑,左手握着剑鞘,右手下垂至膝,眼睛直视前方。他的人看起来像是一把已出了鞘的剑,冷酷、尖锐、锋利。
月下,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对立而视。良久,二人几乎同时后退半步,缓缓将各自的剑从鞘中一寸寸拔出。待得两柄剑完全脱鞘,被主人斜斜指向天际,众人只觉眼前陡然剑气冲霄,光华耀眼,连天上的一轮明月都似已失去了颜色。
江欹北忽然道:“此战非关荣辱,乃是为证剑道。”他声音沉厚,全不似近花甲的老人,倒如同一名中年人一般。
西门吹雪只道一个字:“是。”
江欹北盯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情感;“你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西门吹雪眼光不动:“阁下此时剑术,想必更胜从前。”
江欹北道:“十二年中,人虽老,剑未锈。”
西门吹雪道:“很好。”
他们的目光交在一处,剑尖慢慢指向彼此。西门吹雪整个人在此时似已完全变成一尊雕像,脸色霜白,浑身没有一丝生气,唯独一双眸子却仿若燃着把火,亮得灼人心魄。
江欹北的眉逐渐竖了起来。到了最后,竟已几乎直立。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就像浓得化不开的雾,一点一滴地将西门吹雪包围。
西门吹雪的瞳孔骤然收缩,握剑的手却异常稳定。
他的人比剑更锋锐,更凌厉。
没人发出一丁点响动,连水中的蛙都噤了声。
陆小凤在看着他们。
木道人在看着他们。
老实和尚在看着他们。
严人英在看着他们。
船上岸边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后来有人问起当时在场的人,“西门吹雪与江欹北的剑法究竟如何?”
那人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套路?招数?还是一种境界?”
问的人不语了。他竟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
那人也沉默了。过了一阵,才缓缓道:“当时场景如何,我眼下竟不能记得分毫。现在想来,却只有一句话而已。”
问的人就道:“什么话?”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两条人影已经分开。
江欹北忽然道:“我自少年起学剑,至今已有四十余载。”
西门吹雪道:“我两岁时识剑,此时已有所成。”
江欹北举头看向天空。明月正被一片云遮住,群星似也显得有些黯淡。“我从塞外重赴中原,便是想看你的剑。”他盯住西门吹雪的脸:“我的剑法如何?”
西门吹雪沉声道:“平生仅见。”
江欹北道:“终身只为此物……”他将手中的长剑抬至眼前细细端详,眉眼间的神情十分奇异。然而西门吹雪是懂的。
他突然朗声道:“我不悔!”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他。“我亦不悔。”
江欹北微微笑了。他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剑:“学无止境,剑道亦如此……你的路还长。”
他的脸忽然变得苍白。他咳嗽了两声,嘴角就流下一股血线。
乌云散去,月光重新洒落,照着江欹北的胸前,藏青色布袍已洇湿了一小片。
他倒了下去。
第40章 刺
起风了。
剑锋上滑下一连串血珠,转瞬便渗进脚下的土地。西门吹雪默然低首,吹去冰冷刃身上的点点殷红。
他刚刚战胜了比独孤一鹤更加强大的对手,无数道或是敬畏,或是歆羡的复杂目光全部集中在水中央的这袭白影之上,可他只是低着头,静静看着手中的长剑。夜风吹来,拂起漆黑的发,雪白的衣,四下里弥漫着淡淡的莲海幽香。
木道人叹道:“江湖上很多年轻人爱学西门吹雪,可又有几人能学来他这样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