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所有的事做完了,也没见有乱民来冲击,他才回到府里,让自己歇歇气。歇了一阵,他才想起自己是朝廷住四川的方面大员,应该就今天的事给朝廷上个奏折。可是他一想,今天的事他自始至终都没参与,除听奎焕派来的人和自己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说的之外,一点实情都不晓得,这奏折怎么写呢?
他养了几个清客相公,却没雇个正经的师爷,平时吃喝逗乐倒有人,这时要商量事情却没有可用的人。这时他心里也点急了,但急也没用,他只好自己坐厅里冥思苦想了。
“怎么上这个奏折呢?”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句话。最后他决定明天去见见赵尔丰,问一问情况再向朝廷上奏。
这样决定了,心里也就踏实了,他就去书房的里间睡了。
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他是成都将军,成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对整个事件却不甚了了,在第一时间不能及时上奏,朝廷到时候会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呢?不过,他一转念,又觉得,朝廷实际上并没有给自己干预四川政务的权力,就追究责任,自己头上也担不了多少,也无所谓了。
想想清楚,也就放了心,慢慢地就睡过去了。
这一来,他和尹良都给赵尔丰留下了时间,赵尔丰的奏折首先到了朝廷。
成都一带的这场暴雨,雨声大,雷声响。这雷雨声就像白天的枪声,搅得满城的人都睡不着。
这一夜,成都的大小官员都像尹良、玉昆一样,睡不着觉。
好些年了,四川没有出现过现在这种局面了,从百姓到官绅都已经习惯了过太平安定的日子。虽说前两年在川北也出现过党人起事的事,但也就几天的工夫就平息了。这成都早就没发生过这种大规模的流血事件了,今天这场流血事件,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他们心里都在想:这赵大帅怎么就下得了手呢?那可都是手无寸铁的人啊!唉,也难怪,要不然,他怎么会有“赵屠夫”的称号呢?
他们睡不着,他们都在想:这事该怎么善后?会这么就了结了么?明天会不会有更大的风浪?自己是该和赵尔丰一起继续杀人呢,还是该带着家小去逃亡呢?
被这些问题困扰着,又怎能睡得着呢!
今天参与了枪杀、追捕过程的军警也睡不着,他们大多是四川人,还有一部分就是成都本地人,那些被枪杀、被打伤、被抓捕的人,有自己的街坊邻居,甚至还有自己的朋友。所以他们心里很疑惑:
“是我的子弹杀了他?”
“是我用刀砍了他?”
“是我把他抓住的?”
他们觉得自己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是在造孽,是要遭报应的。所以他们睡不着。
第十七镇新军官兵因住在兵营里没有得到命令,他们没有参加今天的行动,俚他们在营房里也睡不着。他们在议论今天这件事。
“哎哟,以前只说他在康边杀人不眨眼,这回可真的相信了!”
“他叫‘赵屠夫’嘛,这才叫名下无虚啊!”
“这下好了,保路会不会再闹了,我们也可以轻松轻松了!******,这一段,弦都绷紧了,就差把老子累死了!”
“好个屁!我们四川这么多人都把钱投到铁路上了,这下都打水漂漂了!”
“这事儿怕不算完呢!明天这消息一传出城去,还要来闹的人怕是多得很啰!”
……
城里的百姓也睡不着。家里有人在白天死了的,有受伤了的,有被抓捕了的,他们只能躲在家里暗自饮泣;那些白天参加了请愿又逃脱了追捕的人,也躲在家里,他们在想:明天去哪里躲藏才不被抓走?自己才可能把命捡回来!
全城本来应该有一个人睡得着,但他实在太兴奋,他也没能睡着。
他就是督署标营管带田征癸。他深夜才回的家,到家时,妻子和女儿都还没有睡。他虽说是在督署带兵,但成都一向太平,督署标营也就只是做做警卫,除了该他带队执勤的日子,他每天下午只要把夜晚执勤的事安排好,他就回家;要执勤的日子,他也会安排贴身跟班去家里说一声。现在赵尔丰来了,赵尔丰有自己的卫队,有林朝义负责督署的安全,他更是天天都回家了。所以他妻子几乎每天等他回家才安歇的习惯。他见女儿还是跟往天一样,没有悲苦,也没有喜悦,依旧行尸走肉的模样。
他就想,肯定是他还没杀光女儿的仇人,所以女儿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就想,如果明天还有机会,他一定再多杀点。
他直到躺到床上,仍然还兴奋地想着:“明天一定要大开杀戒!”
所以他一直没能睡着。
城里还有一个人也跟田征癸一样,因为兴奋而睡不着。
他,就是不时去大汉公密室与大汉公的蒙面大龙头会面的那个蒙面的瘦高个儿。
他不知道督署上午抓捕保路会首领的事,直到城内那阵密集的枪声过后,直到军警在城里四处抓人的时候,他才知道城里出事了,赵尔丰对保路会动武了。
这个消息让他激动不已。他在心里说道:“真是不出大哥所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