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觉得自己都佩服他了,这个人只要醒着,就绝不会呻.吟。这么瘦削的身体,怎么会有如此绝大的毅力。阿牛现在很好奇,他怎么会被捉住。上过战场的他知道,以悍不畏死而着称的西秦人,想活捉一个是多么的不容易,更多的是以命搏命,战斗到最后一息。他不相信这个人是畏死贪生,世人都知道,秦人落到楚人的手里,会有何种待遇,更何况他还有个杀星的名声。
看着火光闪烁中身体沁出的汗水,凝结在光滑的皮肤上,一点点,顺着微微起伏的曲线,慢慢滑落,一路流下晶莹的水迹。如果没有那些刺目的伤痕,这具身体该有多么诱人。再加上那样俊美的面容,难怪在战场上要以需要以鬼面示人。在军营里,生得相貌俊美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就这样盯着,看着垂头不动默默忍耐的他,阿牛觉得自己忽然有点可怜他。那样的出身,那样一身的本领,落到如此境地,被自己这种粗坯小吏折磨、羞辱和蹂躏,面对所有人的敌视痛恨,忍受所有能够被人想到的痛苦,生不如死。
阿牛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从木桶里舀起半瓢水,递到他嘴边。拓跋野稍稍抬了下头,从乱发的缝隙里看了看近在嘴边的水瓢,却实在没有力气凑过去喝,咬着牙垂了头,知道下一刻会被人抓住头发掰开嘴往肚里灌。
果然,有大手撩开他的乱发,然后抓住头发使他抬起头脸,他配合地微张开嘴,接下来让他意外的是,一股清清凉凉的水流极轻柔地被倒进嘴里。真的只是一点,让他来得及咽下,并没有因气息的不足引起再一次的呛喘。他诧异地微睁开眼,迷迷蒙蒙的视线中,阿牛那双牛眼映入眼帘,那眼中,竟然有些许悯然。他心中暗叹,却顾不得许多,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大半碗,真是难得的优待啊。身体上令他最痛苦的,其实就是咳喘,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体内体外剧烈的痛苦,更何况是用力的咳。无论处于怎样的疼痛,每咳一下都能让本已痛苦不堪的身体遭受更大的疼痛。
“痛苦永无止境”他不禁想起自己的老师,那个整天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憔悴的人曾经发出的感叹。那是一次残酷的训练结束之后,幼年的他趴在地上不肯起来,老师悲悯地感叹:“人生短暂,痛苦却永无止境,绝不会因为你不肯起身迎战而放过你。”说完,手里的蟒鞭就带着呼啸落在年幼的身体上,痛得他浑身打颤,滚着爬着站起身来,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因畏难而耍赖。
这一个时辰里,张阿牛每隔一刻就起身给他喂一些水,每次都以与他粗豪相貌不相符的耐心等待他一口一口慢慢吞下,没有一次呛到。看到他顺从地一小口一小口地从自己端扶的水瓢中饮水,就好象一头凶兽,对自己的好意能理解和顺从,因而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而一次又一次地抓住他凌乱的长发,扶起他的头,再加上曾经按揉他身体时手掌与那皮肤曾经有过的亲密接触,使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亲近感。而喂他喝水时,与他同在灼热火盆的炙烤中,看着他低垂的眼睛,微微颤动的睫毛,挺直的鼻梁,秀美的鼻翼,线型流畅又不失丰满的唇型,苍白的皮肤,上下滚动的喉结,直挺又不失优雅的脖颈,阿牛感觉下腹一阵火热,也难怪刘三儿难以忍耐。这么俊美的人,大概就只剩下几天命了,真是太可惜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是刘三儿来接替他,看着刘三儿那张似睡非睡的脸,阿牛感觉一股莫名其妙的怨气。而刘三儿,以为他仍然是对自己的余怒未消,惊醒了一下,陪着小心说:“阿牛哥,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
阿牛瞪了他一眼,闷声道:“我不困,你去歇着吧,我替你看着。”
刘三儿有些诧异,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还有人愿意替班儿,呐呐地说:“阿牛哥,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你放心去睡觉吧。”
他不提,阿牛倒没有多想,可他这么一说,阿牛心里的不安如野草般疯涨,更是不愿意留他一个人守在这里,于是提高了声音道“你去睡吧,我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