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泛起一层极惨淡的冷色,玉炎心下也一叹,接道:“死无对证,谁又知道。”
鲜侑听这话顿时怒道:“是人心自有公论!这十七条人命难道会是白死的?他把天下人当傻子不成!纵使不能说出口,难道别人心里就不知道了?现下国命已危,人心浮动,刘静既身在其位,不想如何挽狂澜扶倾危解倒悬,反而行此险行,做这等小人之事,我大庆果真福祚已尽吗?”
他面色煞白厉声质问,吓得玉炎只不敢言,云州劝道:
“你别生气,玉炎他也是随口一说。”
鲜侑也不理他,一番说完直接甩了鞭迈步疾走往外去。
人是刚死不久,想必还未走远,鲜侑命了两名士兵留下收敛,便快步往外去,翻身上马,玉炎云州诸人也随同翻身上马,府前有车辙犹新,几人驾马飞奔,顺着车辙一路往北追去。
一口气未停一直追到三十里外林荫道上,见到几人押着一辆马车在前疾驰。
鲜侑打了马跃上前,挡在路中堵住道路。
对面“吁”的一声勒了马,车驾停下,一时两边众人都勒了马,驾车的是个黑脸膛的汉子,穿着普通士民的粗布麻衫,马车两旁十来人驾马押车,也是一样粗布麻衫,皆腰间佩刀,见有人拦车,一人上前喝道:“何人挡道!”
鲜侑看了看马车内,车帘挡着看不清楚,鲜侑开口道:
“敢问车中是何人?”
那人反问道:“你是何人?”
鲜侑道:“我奉了刘子善命来接刘公两位公子到西山,不想有人擅自先请了公子去,冒昧请车上贵人,可否下车让我瞧瞧。
他说到一半,车中一声急促呜咽,恍惚有一双白色衣袖在车帘缝隙中一晃,很快又不见,鲜侑再次定眼看车中,那骑马大汉怒道:“放肆,刘子善竟敢拦靖国公的车驾吗!”
鲜侑道:“不敢,这却不相干,如果是靖国公的人,改日我定往烨阳当面请罪就是。”
他声音不大,话中却是一步不让的坚决,说完只听得身后一阵刀剑出鞘之声,鲜侑也拔了剑出,却态度陡然一转,厉声道:
“你等何人胆大至此,竟敢假冒靖国公之名,刘叔原一家满门尽死,靖国公国之巨卿,怎会为此,难道不怕天下人侧目?你还敢在此胡言,陷靖国公于不义!”
那人脸色一变,缓缓道:“好一张利嘴。”
话音刚落,只听车中一少年声音嘶声叫道:
“阿爹!阿爹救我!阿爹在哪?阿爹!阿爹!”
“是公子!”鲜侑命道:“玉炎!”
玉炎已经持了刀领军士冲上去同那几人砍杀起来。
他们人多,鲜侑并不着急,只同云州在一旁观望,不料那马惊慌间撒腿蹿起来,拉着马车在道上又奔驰起来,鲜侑道了声不好,正要策马冲上去,只见玉炎已经一刀斩断了马套绳,马狂奔而去,马车撞着道旁一处大石,哐哐当当一阵响,正要翻倒,鲜侑忙去救人,正当此见马车上滚下两团白影,裹作一处栽倒车下。
一少年从地上爬起,望着持刀砍杀的众人跺脚嘶声大叫:
“阿爹!阿爹!”
他跺脚直喊,也不顾眼前刀剑,声音已是哭腔,另一少年也从地上爬起,一把拽过他在怀中护住,躲开一个胸口中刀倒过来的壮汉,那小少年犹自哭着,冲那绊脚的死人踹了一脚,四下张望,已经满眼是泪叫道:“阿爹,阿兄。”
这小少年正是刘晗,另一个正是他嘴里叫的阿兄刘珏,两人俱是单衣散发一脸灰土,刘珏拽了哭喊的刘晗往无人处奔逃,刘晗只不肯走,刘珏气急了对他脸上一巴掌,直打的刘晗整个愣住,然后被他拖拽着奔逃,结果刚只迈步,便被一人撵上来,刘珏将刘晗一手推开,刘晗趔趄倒地,抬头已见刘珏已被扼住脖子擒在手上,刘晗凄声叫道:“阿兄!”
云州搭了箭射出。
一支箭直中那人额头,刘晗大叫一声,那人轰的倒下,刘珏一张白脸上溅得满是血,战战兢兢朝那箭射来的方向看去,见一身着黑衣眉目俊朗的少年正收了弓策马过来。
鲜侑也策了马过去,刘珏原地不动,在两人间来去打量了几眼,最后对上鲜侑颤声问道: “你们是谁?”
他二人俱下了马,鲜侑施礼道:“可是刘珏公子?鲜侑是来接两位公子去西山。”
刘珏道:“你是鲜侑?我认得鲜侑,他是阿爹的学生,我幼年时见过他。”
他盯着鲜侑,一字一句说的情致款款,鲜侑不禁引的动容,唤他小名道:
“芣苢。”
刘珏眼睛一红,道:“我知道你是鲜侑。”
他身体极为单薄,幼时便有不足之症,脸色是不自然的凝白,此时只穿着一件雪白单衣,纤弱细瘦的骨架,很有些弱不胜衣之态,鲜侑解了身上披风过去给他系上,一边刘晗看着他,鲜侑替刘珏系了披风又转向刘晗道:“二公子,刘公现在在靖州,没有来衡阳。”
刘晗犹自痴怔,刘珏拉过刘晗道:“覃奴,他是阿爹派来接我们的。”
刘珏刘晗二人都不会骑马,鲜侑分别扶了他二人上马,刘珏上了鲜侑的马,刘晗上了云州的马,玉炎领了军士过来请道:“将军,那些人如何处置?”
鲜侑略一沉吟道:“都杀了吧。”
回到刘叔原府前,除了之前留下的两名军士,门前还立着一人,宽袍广袖,披襟散发,神色木然,刘晗下马临门大哭道:“阿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