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太监出了门,放下帘子,魏公公这才转过身来,隔着门扉,朝内室里扬声道:“启禀陛下,六部尚书求见——”
内室里立刻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传出戚云恒略显沙哑的声音,“让他们先去休息用膳,午膳后再来乾坤殿里议事。”
“诺——”
魏公公转回身,向自己身旁的另一个跟班小太监打了个手势,让他去殿外向六位尚书大人传达旨意。
这时候,身后的内室已经结束了短暂的静寂,再一次地响动起来。
当内室里的响动彻底平息下来的时候,欧阳如一滩烂泥般地仰面朝天地瘫软在罗汉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伏在他身上的戚云恒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嘴巴虽然闭着,但气息也不顺畅,只能努力地呼吸吐气,平复自己早已紊乱的心跳。
从虚无缥缈的云端上跌落之后,欧阳终于有了抱怨的闲暇,开口道:“有那么一会儿,我真以为自己又要死掉了。”
“又?”戚云恒注意到欧阳的用词,敏感地抬起头来。
“没错,就是又。”欧阳肯定道,“我好像和你提过的吧?小时候,我差点在庆阳伯府的池塘里淹死,最后虽然挣扎着逃了出来,把命给保住了,但身子骨还是受了影响,所以才会子嗣不济。”
欧阳想也不想地就把小欧阳的经历移花接木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单就两个人的死亡方式而言,他们俩的经历本就极其相似,只不过欧阳的死不存在凶手,那时候的他也早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抱歉。”戚云恒凑到欧阳的唇边,亲了亲,“刚才还是过火了些。”
“别多想,我并不是在责备你。要知道,濒死的感觉固然糟糕,但劫后余生的感觉却是再美妙不过。”欧阳微微挑眉,“你要不要也试上一试?”
“我以为,那种感觉应该叫做欲‘仙’欲‘死’。”戚云恒戏谑地答道。
欧阳哼了一声,回了戚云恒一双白眼。
戚云恒笑了笑,忽地神色一正,转而道:“重檐,你今日在朝堂上所说的一切可是实情?”
“基本上吧。”欧阳含糊地应道。
“基本上?”戚云恒对这样的答复并不满意。
“嗯。”欧阳垂下眼睑,“那块玉不是我捡来的,除了这一点有些不实,余下的都是真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戚云恒追问,“成国的传国玉玺真的碎掉了?”
“这一点是真的不能再真了。”欧阳叹了口气,把当年进宫找苟四却惊闻玉玺破碎的事细说了一遍,只将结尾处,自己偷得碎玉的事,改为苟四受他委托,帮他拿了个能证明此事的纪念品回来。
“他知道自己要死,就未免有些视死如归。”欧阳信口开河地解释道,“只是他当时并未告诉我玉玺的剩余部分被藏在了哪里,我也压根没想到去问——那时候的我哪里会知道你能当皇帝,还会遭遇今日这么一出大戏啊!后来,没过多久,苟四就死了。至于死因,你也知道。但他当时确实得罪了右丞相家的小公子,而且还得罪得挺狠,所以我也不好说他的死到底是被灭口,还是再纯粹不过的巧合……或许还是灭口的可能性更大,他死之前,持印太监刘罗子已经从宫里消失了,只是生死不明。”
“或许,是他主动给兴和找了个杀他的理由。”戚云恒喃喃自语,但跟着就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他托付给你的宫女,现在如何?”
“在我的一处庄子里住着。”欧阳也跟着叹了口气,“出宫没多久就嫁人了,如今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三个娃儿的娘。”
“你竟然没让她为苟四守节?”戚云恒很是惊讶。
“守个屁呀!”欧阳不以为然地皱眉,“苟四只让我把她接出来照顾,又没说不许她再嫁人。”
“未必没有过那般期盼。”戚云恒一脸认真。
“有什么可期盼的,那只是他对食的菜户,又不是孩儿他娘。”欧阳没好气地反驳道,“再说,他要是真有你说的那种心思,就应该在自己死前先把那女人用绳子勒死,带到阴曹地府去做同命鸳鸯。”
戚云恒顿时没了声音。
欧阳却因此生出了不好的联想,蹙眉道:“我说,你不会是想在驾崩后留遗诏逼我殉葬吧?”
戚云恒沉默着,没有作声,但也同样没有出言否认。
——我x!
欧阳立刻瞪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戚云恒,“我告诉你,这念头趁早打消,想都别想!我是要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谁敢逼我早死,我就跟谁玩命!想让我给你陪葬,唯一的法子就是活得比我长久,死在我的后面!”
欧阳的最后一句话让戚云恒已经阴云密布的脸庞上霎时间爆发出了阳光。
“这岂不是说,你若长命百岁,那朕起码也要活到一百零一岁?”戚云恒搂住欧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也好,到时候,咱俩一起做那老不死的怪物,也算是人间一段佳话。”
“鬼话吧?”欧阳撇嘴吐槽。
戚云恒险些笑出声来,却没再接言,只缩了缩手臂,把欧阳抱得更紧。
休憩之后,戚云恒还是没让欧阳独自返回夏宫,留他在乾坤殿里用了午膳,然后又命人取来铺盖用的被褥,把欧阳重新安置在内室里补眠。
做好这些,戚云恒才领着魏公公等人去了前殿,与早已等在那里的六位尚书见面。
大朝会之后,皇帝与朝中重臣再开碰头小会乃是惯例,更何况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