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峋好整以暇地挑眉:“当然不是只有我能用,所以我才问你啊,你怎么就取这个名字了?”
程涣没吭声,却有另外一道软乎乎的嗓子气势汹汹地横插了过来:“因为很潇洒啊!”
邵峋一把坐了起来,垂眼看过去,沙发边跑来个小男孩儿,正是那天院子里挖泥巴的那个,律师口中邵峻的儿子。
小男孩儿脸颊嘟嘟肉,看着就想捏,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眨巴眨,黑眼珠子格外大。
老小像个游戏里的小豌豆,跑过来喷豆子似的先喷了一句话,喷完了就跑到程涣身边,挨着那双笔直地长腿,眼睛继续眨巴眨巴地看向邵峋那边。
程涣抬手撸了小孩儿的脑袋,低头问:“你午休结束了?”
老小昂起脖子,点点头。
邵峋的目光却在程涣和小孩儿脸上来回梭巡,别说,还真挺像。
邵大投资其实不怎么有自恋的毛病,但最近在程涣这边却生生养出了这种富贵病,总觉得自己优秀又高贵,要不然脾气臭成这样的程涣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还不是因为他魅力无边吗?
这自恋的毛病要么不发,发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趋势,邵三公子抬手,魅力甩青丝地一拢短发,挑眉地看了看面前的一大一小:“和我也蛮像的。”
小崽子不明所以,看泥巴一样看着邵峋,程涣差点翻出一道白眼,闷声道:“你说的是性别吗。”
邵峋指了指自己的脸:“鼻子,眼睛,都有点像吧,你不觉得吗?”又感慨:“唉,都说男孩像妈妈,我看也不一定吧。”
程涣又有点想拔拖鞋甩他脸。
老小显然与程涣亲近,并不搭理犯病的陌生来客,不久又噔噔噔跑上了楼。
小崽子一走,重新坐下的两个男人这才正式地谈起了话。
邵峋已经把律师没能带走的那一沓文件都看过了,程涣问他:“那个邵峻,怎么会好端端没了儿子?老小当年可不是走失后无人认领被公安局送过来的,是有人直接送到孤儿院门口。”
邵峋想了想:“这不奇怪,邵峻的孩子本来就是忽然被抱走的。”
程涣一愣:“被抱走?”
邵峋点头:“邵峻这个儿子并不是婚生子,是邵峻当时的女朋友生的儿子,邵家不想认这个未来儿媳妇,但对她生的孩子倒是很上心。当初似乎是做好了一出生就接回邵家的准备,但晚了一步,被抱走了。”
程涣:“谁抱走了?”
邵峋:“苏文。”
程涣:“孩子的妈妈把孩子送到孤儿院?”
邵峋:“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当年苏文的确和孩子一起不见了,邵家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怎么会摸到这里恐怕也只有邵嶙知道了。”
程涣有点奇怪:“如果生父是邵峻,为什么听你的意思,找来的却是邵嶙?”
邵峋顿了顿,轻轻道:“因为邵峻醒不来了,车祸,植物人。”
程涣惊诧不已。
邵峋却不知由此想到什么,唇角浅浅地绷了一下。
程涣这时却拧眉道:“如果老小的生母联系不上,生父又是这个情况,为什么要送回去?”
邵峋回神,看着程涣:“看来你很喜欢那小崽子,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小孩。”
程涣却道:“我养了很多年了,不是想接我就轻轻松松把他送回去的。”
邵峋摊手:“那你就养着好了,又没人和你抢。”
程涣一愣:“可那边却通知我尽早做亲子鉴定。”
邵峋看着程涣:“你信我,以后绝对不会有第三个邵家人踏进你这院子一步。”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两步绕过茶几,坐到了程涣身边。
程涣以为他有什么话说,侧身回头,可邵峋却轻轻一笑,用十分温柔的口气缓缓道:“我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取程峋这个名字,我是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
程涣也有病,圣母病加吃软不吃硬的病,邵峋这么温柔的态度就像一汪温泉水,泡在里面心就化了。
但为什么要取程峋这个名字的理由却有些难以启齿,因为邵峋先前猜对了,的确和他有关。
当年想名字的时候,面对那一团软巴巴白嫩嫩的小崽子,忽然就想到了邵峋那张鼻孔朝天的臭脸。
这么弱小的壳子,如果还有个弱小的灵魂,那以后该怎么生存下去?没有父母,被扔在孤儿院门口已经够可怜了,那好歹有个蓬勃的生命力和万事无惧的骄傲的性格吧?
但愿能在弱小的ròu_tǐ上长出坚韧的铠甲,再拥有必胜的无敌。
那就叫峋吧,像那个曾经的死对头一样,无敌的骄傲,无敌的张狂。
当年取名的心境被重新唤醒,程涣愕然于当时的心态,他这才发现自己那时候竟然是有些羡慕邵峋的——狂的理所当然,傲的嚣张跋扈,全世界都能踩在脚下,而被全世界踩在脚下时也能潇洒地迎着光抬起灰头土脸的脑袋。
邵峋,是他对整个高中时代的唯一的记忆。
灰白色调中唯一的火热的光,引燃当年枯燥乏味自我厌弃的三年,而那把火随着高中时代的结束灭迹消亡,可如今,又随着重逢亮起星星微光,点点滴滴的相处好似一把把撒下的焦油,在程涣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微弱的的火星催化成一把可以燎原的野火。
程涣的心境像是引力作用下的潮汐,一点点推浪、攀爬、心跳在豁然开朗中加速跃进,噗通噗通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