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俩推洗碗可以推到发动战争的地步,谁也不妥协的时候,就由得碗池里油腻腻的餐具越堆越高,直到碗橱里最後一只碗阵亡,两个人再互相埋怨一通後,哼哧哼哧地大清理已经沦落为霉菌温床的碗池。而今天,他放著自告奋勇的我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收拾了桌子,跑进厨房洗碗去了。
一,二,三,四,五……五……五……五……六……
短暂的十分锺,我默数著清脆的碎裂声,庆幸以後大清理的时候可以少洗六样餐具。
洗(砸?)完碗後,他出来了,一脸的平静,压根儿看不出什麽,我还坐在餐桌前,仰头望著他,认真地又说了一遍,陈旭阳,我想搬出去住。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四处游移,当他翻著眼睛望向天花板的一瞬间,那表情像快哭了,然後他突然看定我,眼睛亮得吓人,说,是不是只要我放弃寰宇,你就会留在我身边?
我完全怔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个箭步冲到电话机旁边,拿起听筒拨了个号码,响了几声後,他说,……喂,小芹吗,是我,你马上去公司一趟……是的,现在……准备和寰宇签的那两份合同放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你把它们烧了……
不!我几乎惊叫著跑了过去,一把从背後抱住陈旭阳,将他手中的听筒抢过来大吼,他喝醉了跟你开玩笑呢!别去!陈旭阳劈手夺去,说拿给我!这不是你的愿望麽?!我成全你!我伸手按了钮切断了电话,抱著他的手却没有松开,我说陈旭阳求求你不要这样!求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很内疚知道吗?你这样我很难受!你要让我欠你多少才肯罢休?!你知道为什麽我说我们之间不平等吗?就是因为这样!我的压力很大你不要再逼我了!……你……你让我走吧……我不想再像个木偶娃娃一样被你养著!
听筒从他的手里滑落下去,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苏锐……,片刻之後,他的声音已是带著哽咽,……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和我生活的这些日子,你曾感受到过……一点点的幸福没有呢?
我的脸紧紧贴在他宽阔的後背上,眼泪把他的衣服润湿了一小块,那个时候我知道,这个人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一直存在於我的身边。
我用力地点点头,轻声说,我一直过得很快乐……真的……如果没有你的话,我都不可能再笑出来……
他笑了笑,小混蛋,你是在安慰我吗?翅膀养硬了,就学著过河拆桥了是不是?
我也笑了,说,你都值得我安慰了,不是该挺荣幸吗?以後还不是一起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在乎那个把小时做什麽?
他轻轻掰开我的手转过来,眼睛红红的,说,三个条件,你答应了我,我就让你搬。
两天之後,我带著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陈旭阳家里搬了出来,从此以後脱离了这种微妙的同居关系。
也从此以後比任何人都深刻地明白了什麽叫“多此一举”。
房子是陈旭阳帮我找的,这是他的第一个条件,他出了三倍的租金贿赂房东,房东硬是把原先住得好好的人劝了出去,迎财神似的迎来了我。那房子在一个花园小区里面,跟陈旭阳的家就在一条街上,打死就只有七八分锺的脚程,要是他开车来,发动机都没热就能到。
第二个条件,每天上下班他接送,必须一起吃晚饭,周末还要回他家过。这明明是多个条件的有机整和。
第三个条件,新房子的钥匙给他一把,以防不测。靠,给你才会不测吧?
然後,可以说,这个样子的“分居”和先前的“同居”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还害我每个月承担不小的租金,这件事情给我的教训有两个,一,人在没有考虑周详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做任何有关改革创新的尝试,否则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二,不要试图与比自己道行高深的人耍小聪明,否则结果只会是把自己折腾得满脸灰兜了一转最後还是逃不出人家布的八卦阵。
就在我们忙著这样那样的时候,冬天早已悄悄地过去,重庆天气狰狞的一面初露端倪,气温一下子窜到了二十几度,阳光不长眼睛地到处乱照,所到之处不见血,却封喉。
就在我忙著作好防晒措施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料到,一个人物会随著这人见人恨的恶毒紫外线再次出现我的视线里,正好应了一句老话,祸不单行。
那天中午我正从蒸笼似的复印室里出来,在电梯里闷得汗如雨下,正准备以领奖金的速度冲回我有空调陪伴的办公室,却在楼道口撞上了我一辈子都想剁碎了包饺子喂狗吃的人。
真真正正的全身抽搐。
穿著白净套装的曹莹莹看见了我,眼睛一亮,反而加快脚步走了上来,脸上的那笑啊,特真实,特惊喜,就跟见了半辈子没消息的小舅子似的,不过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是一个人,没些三教九流的瘪三众星捧月著。
我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退了一步,仿佛过来的那不是人类,而是变异了的新品种哥斯拉。我眼睛死死瞄著旁边桌子上的一把铅笔刀,理智却还在大喊,不行,苏锐,杀人得选时间地点,得计划周详,你看这周围这麽多人盯著,就是一刀子去了,也包不准能不能捅著,捅著了能不能挂是不?
几秒锺犹豫,她已走到我面前,大大方方地说,好久不见啊,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