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心电急转,却听那人首度开口:“竟是女娲‘百年血泪’?……女娲地出,地为坤。坤者,至柔,而阴盛之际,你应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非上上签呐……”一睨之下,仿佛自己前世今生都已被看透。
宫无后握紧了朱虹,怒火中烧:“恭喜你提到了吾毕生最恨的两件事之一,真可以啊!若你是想借那些八卦卜辞告诫吾已穷途末路,奉劝你还是先想想如何接下面这一招吧!”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一步一灭,化为红烟缭乱,鬼影幢幢,满含肃杀萧瑟,将鷇音子锁定其间。虚实难辨、真伪莫测,骤然间,虹光四起,密雨狂剑一瞬间杀向对手。剑光方起,又见丹霞聚散,大开大合,直如酒仙泼墨,点染穹窿,怒腾的云气自九重碧落灌顶而下——竟是双招齐发:“剑履红烟渡绯踪!”
鷇音子摇头一声轻叹,随即接尘、转身、挽花、反手一撩,一招清清浅浅的“风扫梅花” 荡起太易元气,激浊扬清,四时八荒,浩浩乎如有六龙御天。
罗浮山上裂石穿云,山塌地陷,漫卷的尘沙,把仙风道骨和妖韶魅魄全混杂到一处,让二人仿佛置身鸿蒙初始之间,梅花凝冷、荼蘼含烟,一时争胜。
眨眼间已拼过十数招,宫无后只觉对方处处是破绽,却又处处都落了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跟自己的影子玩游戏。一阵急躁,招式走形,空门乍现,那一头罡风已至。
裂胆摧心的一击,人扑倒一旁,痛的不知道是胸口的伤,还是为这满盘皆输。
“你为天榜而来,却并不知天榜之旨”,鷇音子收式走近,居高临下,强硬逼人,“‘烽火天榜’承袭天意,天意者,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即便你毁掉我身负的这张卷轴,又有何意义?天时一到,依然会昭彰于人世。”
云收尘落,夜空复又清辉万里。
“你们吵吵嚷嚷的天榜……与吾何干……不过是,妖道你,耽误吾回去的时间了!”鲜血沿着白色的下颔汩汩而下,侵染了前襟,人却诡谲一笑。
鷇音子急退,却在半步之后再无可避。
“吾但知‘挫其锐’、‘解其纷’,不想倒被人‘和其光’、‘同其尘’,招招败落。如今呢……”红烟四起,将两人同时围困,气路凝绝,竟是将两人的一切针锋相对尽皆包覆。
鷇音子想避实就虚、借力打力,故一路都是在物我同一、抱残守缺,这下对方索性给你来个破罐破摔,分明是要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拼着自戕功体,也绝不让你全身而退。
眼见宫无后摇摇晃晃站起,朱虹森然,剑绶飘举,刚才那一下极致的痛反倒让眸光清明,他抛却了所有的繁琐招式,只当心一划:“丹虹斩——”
“痴儿!”鷇音子一夜平静无澜的神色终于起了波动,凛然一喝,倒转阴阳,以无极之气引渡了那股至纯也至凶的杀机。
“知进而不知退!”鷇音子迅速捏了个决,陡然点在他眉心,“终遭亢极之悔、自断生路——你、去吧!”
一股磅礴沛然之力化作一簇盛光涌入脑中。
宫无后走在来时的路上。四野茫茫,君心何寄?
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开始怀疑自己一路的武道修行。
“知进而不知退……”身在烟都的人要怎么“知退”?往哪里“退”?
他记得幼年时就被关进无情楼,去背那些剑诀、练那些心法,背不出或是悟不透就要一直关下去,天不应地不灵。
大了点就会有各式各样逼命的测验。最初他面对的是无数的奇巧机关,专用来验证武功招式的精纯熟练,因为一旦剑招走形,差之毫厘,就会被机关打断肋骨或是生生扭断四肢。
后来木剑换成了铁剑,机关也换成了不知用什么方法炼成的行尸,没有痛觉,没有意识,只是闻到活人的气息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撕咬。开始是一只两只躲在暗处,后来他砍瓜切菜,再没算过数目。
再后来就是更加痛苦的悟剑,晦涩难懂的心法要诀其实并没有定论,不同的拆字断句可能得出的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试。禀赋如他,也常常被气贯五内、分筋逆脉折磨得生不如死,几次更是走火入魔,闭上眼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睁开。如此一层一层地练上去。
也就从那时起他不再抗拒曾让他恐怖的红色,因为身上染透了别人的血,是自己还依然存在的唯一凭据。
所以,不能后退,退了,就败了,就是把命拱手让人了。他只能往前,前方虽没有他想见的人,但至少有光明、有生机。
山野荒林似乎也知道了他此刻的狼狈,幸灾乐祸地鼓动起呜咽的哀风,齐人高的野草也陪着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条分岔路,在阒寂的午夜如一条两头的银蛇,蛰伏在他脚下。
也不知道那个妖道给他下了什么蛊。自负如他,从不会置疑自己的方向,而此时此地,双腿却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
进者,庙堂之高;退者,江湖之远。——蓦地脑中响起这么一段话,是神佛的偈语,还是妖魔的诱惑,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歧路幽昧,心也跟着惶惶无定,人都颤抖起来。
举步迟疑之际,突然无数黑影从黎明前的黑暗里杀出,剑锋森列,杀气如织。
“你们是……!!”他转瞬就想明白了些什么,而第一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