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风果然很识趣地在这道扩大的冰凝阵线前退却,正如他来时的迅捷一样,留下一地狼藉,大摇大摆地呼啸而去。
龙宿一直坐在正殿里。
既然他可以玩哀兵之战,对手便来个三鼓而竭。
不得不佩服大宗师十数年打磨的这个人,比任何名兵都要锋利,一朝出鞘,还真的锐不可当。单骑而来,攻心为上,震慑之威已经足够冰楼慢慢品尝了。“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夜里应当就是烟都的全面进攻。
终究实力欠缺,准备不足,今夜恐怕难熬。
龙宿慢慢摇动扇子,默默盘算着冰王的底牌够不够用。
不知怎的,总觉得不安呐……
入夜了,相隔十里对峙的双方都燃起了耀目的篝火,辽阔的冰原顿时像拔起了两座火山一样,杀意在彼此之前往复流动。
冰楼高高的城垛间,仗剑执戟的武士凝视着远方的动向,一个个都像拉满了的弓。
终于,在肃杀的寂静中,成块的黑压压方阵缓缓而来,鼙鼓动地。
一簇湛蓝烟火升入夜空,前一秒还静谧无声的冰楼一瞬间恢复了所有进攻机能,修复填装好的机关全开,兵刃相接的金戈铁马之音响彻无极的黑夜之下。
当四境内最锋利的暗杀部队遭遇最奇巧的捕兽夹,结果就如那句成语“自相矛盾”所描述的,两股力量绞缠在一起,不死不休。城下的开阔空地上,渐渐被人为画出一道锋线,前进后退,反复易手。
“怎么不见那个宫无后?”
围墙上有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随即引发一阵小范围的骚动。——战到如斯境地,对方主将竟尚未登场。
“哦,有人找本宫么?”
!!!
话音恬淡,好像朋友聊天,但,实在是,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惊悚的声音了!
一排人机械地寻声望去,只见噼啪乱响的火光在摇摆间,渐渐抽离出一个血色的人影来。
宫无后此刻就是个穿错衣服的索命无常,抱着剑望着城楼下胶着的战况,朱衣猎猎如狂,如同向四面八方伸出的血手,要把人直接拖下无间地狱。
那是怎样的压力,压迫得人连本能的应激反应都忘记。
瞠目结舌中,只见朱虹被慢慢举起,修长的剑绶于乱风中飘摇,烧起一簇比火焰更刺目的艳色。
古陵逝烟把他当成不世神器,西宫吊影说他是天生的剑者,此时此刻,宫无后心安理得地将这些赞叹统统收下。他游戏人间般地游走在迷宫般的城堡中,脑中想起的是小时候跟西宫吊影玩躲迷藏时东躲西藏的画面,朱虹被利落地舞出一串串华丽的闪亮轨迹,一步一瞬杀,剑锋起落,溅起一泓赤色。
这个城堡,比之无情楼如何?这些血肉之躯比之那些哪怕还剩一口气也会无痛无觉地扑上来撕咬的怪物如何?
宫无后轻笑出声。
冰族的兵士在狭长的过道且战且退,在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此时倒也并不显出多少慌乱。
玄冥氏隐身于暗处,耐心地等待着。
一步,两步……
突然阵中兵锐尽退,转而代之以四面八方突然探出的、瞄准了红衣人的冰冷箭尖。
“无用之战,还要再来一次么?”宫无后挥剑一划,剑气恢弘蹿起。
然而不对。
这些箭不再是凡俗的铁器,而是半日之内集全城之力以雪礁精粹所赶制,故而箭头也不在乎飞到何处,反正触地之后接受了冰楼的寒冰地气,活的冰晶便会傍着细长的箭身冲天而起。直如几道极光闪过,宫无后周围已然围起一圈冰牢,意欲将其困在当中。
宫无后谨记着西宫吊影“不能被雪礁精粹沾身”的提醒,当下不敢怠慢,在包围圈进一步变小之前,他急运心法,横剑一抹:“丹虹斩!”
碎裂声四起,冰牢立刻瓦解,他旋身而起。
但破碎的危险冰晶被震得毫无章法地崩解坠落,他还需躲开源源不断而来的新的箭矢,身法不如往日随心所欲。
只是毫发间的延宕,但对玄冥氏而言已经足够。擒贼先擒王,能否扭转劣势,只看诱敌深入之后的这一箭。
冰楼神弩绷如满月,冰魂雪魄的弓矢把切风凝云的一股神力聚到正中的一点寒光上,“嗖”的一声,一箭破空,生生钉入宫无后右侧肩胛,甚至能看到一股幽蓝光线自他胸前穿出。
众人竟是短暂的一惊,似不敢相信。
宫无后毕竟是从修罗场摸爬滚打出来的,身法竟没有什么改变,尽管一股寒彻已经流遍了右边身体,当即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但硬是撑了一口气,凭着本能动作,趁着周遭须臾即逝的一点空当,瞅准了角度,从唯一的那个缺口突破、逃出生天。
城池下依旧兵荒马乱,刀光剑影。
猛地一道赤色光影自城中越出,落入烟都战阵。
角部、徵部训练有素,立刻分出一道一人行的缝隙,让宫无后闪进去,又迅速合拢。
角部掌部挽亭凭月第一个冲上来,见丹宫虽极力自持,脚步却成虚浮之状,心下一惊,上去扶了一把,谁知立刻觉出手中一片黏腻。这一吓非同小可,刚要下意识叫出声,却被宫无后一眼瞪了回去。
宫无后丝毫不乱,带着一缕浅笑硬绷着下令道:“退。”
角部、徵部潮水般迅速退出冰楼的射程。
挽亭抽空和雨亭交换了个惊疑恐慌的眼神。
——丹宫啊!西宫是让你佯败,但是你也太入戏了啊!
——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