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消息,也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大概只有神知道路易士·唐太斯怎么得来的好运,能够在年轻的时候对一个落魄的贵族施以恩惠的,总而言之,当初的善举在如今得到了回报,贵族老爷的儿子特意找了过来, 郑重其事地上门拜访。
在全城人羡慕着老唐太斯的好运之时,还是有一部分人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高兴,其中, 就有打一开始便为遭遇不幸的唐太斯一家四处奔走的莫雷尔先生。
他有幸——没错,难以想象他竟然得到了这份荣幸——作为引领伯爵与伯爵的未婚妻拜访路易士·唐太斯的向导,在来时的路上,便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和欣慰, 对伯爵道:“伯爵先生,无比感谢您的到来。若是您来了, 唐太斯先生的病情或许会有所好转。”
说到这里,他还有些犹豫地隐晦提醒了一句:“在您到来之前,唐太斯家的状况十分糟糕,待会儿, 您要是看到了相当拮据的环境,还请……”
“好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多么庆幸,我并没有来得太迟。”
伯爵早已对这位长辈的遭遇表示过惊讶和不忍, 此时,自然也露出了悲伤的神情,不会惹得他人的怀疑。
他还郑重地感谢了莫雷尔先生对路易士·唐太斯的额外关照,可莫雷尔连连摆手,只说自己顺应了内心。
然而,眼看着就要抵达唐太斯租住的房子门前,莫雷尔先生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小声补充:
“还有一件事,伯爵先生。您想见的那位长辈,因为长期的忧虑卧床不起,最近几日甚至开始了绝食……”
伯爵默默地点头,抬眼向前看去,唐太斯家的房门已然映入了眼帘。
“没关系,在见到我之后,唐太斯……叔叔,一定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这里也算是贫民的居住地,华丽的马车开不进来,因此,他们其实是一路徒步过来的。
莫雷尔先生在这一路上,全程只跟走在一旁的基督山伯爵说话,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倾斜。会有这样的表现并不奇怪,不是因为他在伯爵先生面前太过拘谨了,而是因为,和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伯爵的未婚妻也来了。
在那颇为震撼的舞会中,抢夺了基督山伯爵本人的风头的厉害人物,就是此时紧跟在伯爵身侧的这位美丽的人了。
“她”戴着面纱,并没有显露出完整的真容,而动听悦耳的嗓音似乎也只存在于除未婚夫之外的人们的幻想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她比伯爵还要神秘的身份,有人说她是贵族的女儿,也有人猜测,她其实是异国的公主……众说纷纭,其重点无不围绕着高贵和美丽。
因为,在想象之中,也就只有最为奢侈富饶的土壤,才能孕育出拥有这般美貌的人了。
在来这里之前,伯爵的“未婚妻”踏出马车,其实是被密不透风的斗篷裹住了全身,一点儿缝隙都没有漏出。但是,在远离了无数道暗自投来的视线,快要走到唐太斯家门前的时候,“她”许是感觉太闷,便将盖住脸的兜帽取下,显露出未被面纱完全覆盖的双眼,和如蓝色海藻般的长发。
莫雷尔先生只匆匆瞥了“她”一眼,心跳便漏了半拍。他不敢再看了,不止是被惊艳,还因为,伯爵似乎非常介意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未婚妻身上的时间超过半秒。
“她”的出现,使得这简陋而粗糙的地方顿时更加黯然失色。莫雷尔先生只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伯爵时刻都扶着未婚妻的手,以防她被地面的坑洼不平绊倒。
“——到了。”
思绪收拢,莫雷尔先生的话音随即响起,宣告他们的目的地已然就在眼前。
门没有关死,因为伯爵会来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贫乏而冰冷的房屋内,老唐太斯仍旧卧床不起,梅尔塞苔丝守在老人的床边,即为那位基督山伯爵的到来感到忧虑,又不禁心生起了几分希望。
“我不记得年轻的时候帮助过哪位贵人,那位伯爵大人怕是找错人了。”
老唐太斯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眼里虽然因为困惑多了一些光芒,但却还是死气沉沉,死亡的灰暗还未放弃从他这具病弱干枯的身体离开。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并且并不愿意接受这对其他人说无疑是天降的福分。如今,能够支撑老唐太斯打起最后一分精神睁开眼的,也就是对那位大概认错人或是记错名字的伯爵大人自身的期望了。
希望伯爵大人善良仁厚,愿意给他一个为儿子埃德蒙·唐太斯述说冤情的机会——虽然潜意识里也知道,对外国的伯爵说这些闲话并没有什么用,但老唐太斯和梅尔塞苔丝都还抓着这微弱的一丝期盼。
楼下,破旧的房门似乎一下与墙壁相撞。
楼梯间,也传来了嘎吱作响的刺耳声音。
有人来了,并且,他的脚步声正在向二楼的狭小而黑暗的房间靠近。
坐在床边的姑娘颇为紧张地站了起来,无处安放的手只好拽紧了自己的裙摆。而老唐太斯也勉强地坐起了身,几乎凹陷进眼眶的灰暗眼球毫不转移地盯向门口。
咚,咚,咚。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最终,就停留在他们的视线汇集的地方。
白发,俊美的面庞也同样过分苍白的伯爵停在了那里。
他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止是因为,他看上去身份显赫,不应踏入这贫穷之人所居住的简陋场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