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裹挟着误会和伤痕匆匆碾过,新的一年悄然而至。在天寒地冻的一月里,发生了两件的大事:一件是菁城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第二件是许曳折了一条胳膊。
宁觉辰对雪天没什么好印象,他以前在的那个地方这么多年只下过一次雪。那天放学以后他一个人蹲在家门口,很兴奋地拢起地上的积雪,想堆个雪人玩,他连用来做鼻子的胡萝卜都准备好了。
他爸回来一脚踢在屁股蹲儿上把他踹进了雪地里:“没看到别人家都在铲雪啊?你还在这儿玩雪,是想绊死老子啊?”
宁觉辰一双r_ou_乎乎的小胖手冻得通红,呆呆望着面前的雪堆。刚刚趴下去的时候把滚半天才滚好的雪球压塌了,手里抓着的胡萝卜也断成了两截。那年他九岁。
菁城的雪很s-hi很冷,根本堆不起来,许曳就说过一句话:不能打雪仗的下雪天都是耍流氓。可是宁觉辰好像有点喜欢上菁城的雪了,因为天冷的时候许曳会开玩笑说要拿他捂手,然后厚着脸皮把手往他领子里伸。
其实宁觉辰体温低,许曳的手心反倒是暖的,每次许曳一触上来,宁觉辰那一小寸和他相接的皮肤就像过电似的突然热起来,然后只一小会儿整个人就变成一只粉红色的熟虾仁。
宁觉辰喜欢许曳这样恶作剧的时候叫“辰辰”的语气,第二个字拖得长一些,很眷恋的样子。他每次都红着脸小声说“别弄我”,可是没有一次真的推开过许曳。
理论上高二才开始分文理科,但是十三中的传统是高一下学期就进行所谓的预分班,用校方的话来说就是尽早实施“有方向、有策略、有重点”的个x_i,ng化培养。
于是在这个冬天的尾巴上,一群还在为没机会堆雪人打雪仗而忧愁的少年即将做出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选择。
陆觉岚和许曳毫无悬念会选理科,宁觉辰偏科太严重,政史地出神入化,数理化惨不忍睹。他在理科上既没兴趣也没天赋,本来这个选择在他这里应该也是没有悬念的。
但是因为许曳,他犹豫了。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礼拜,周日下午宁觉辰正在咬着笔头万分艰难地写物理试卷,手机突然响了,许曳打来的。他说:“辰辰在干嘛呢?”宁觉辰听他声音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我在那个……复习。”
这张物理卷子他都折腾了一下午了还没做完,他觉得丢脸,不好意思跟许曳说。陆觉岚在玩游戏,听到他扯谎的时候淡淡扫了他一眼,宁觉辰的脸倏地红了。许曳压低声音:“你出来一趟,我在医院,就那天吃馄饨那个店。”
宁觉辰心里咯噔一下,手上一用力,笔把试卷划破了。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小心撞到了陆觉岚的手肘,陆觉岚按错了键:“啧,你要出去?”宁觉辰把钱包塞进外套口袋里:“嗯。”陆觉岚瞥了他一眼:“你俩最近挺热乎的啊。”宁觉辰抿着嘴没有说话。
昨天刚下了小雪,地上还凝着一层没化的薄冰。宁觉辰一出门就滑了一下,然后就不敢走太快了。他在白云大厦那个站台等了很久都没有车过来,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到目的地司机要价二十,宁觉辰指了指打表器上的价钱:“叔叔,这不是十五块吗?”
那司机很不耐烦地瞪着凶他:“小朋友!下雪天都是这个价钱好吧,不找钱的啊,五入懂不懂啊五入!”
宁觉辰只好抽出两张十块纸币递过去,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他前几天看到许曳一直玩的魔方坏了,想周一给他买个新的,这下钱好像不太够了。
许曳坐在靠窗的位置吊着一只手吃馄饨,隔着玻璃看到宁觉辰站在马路对面一脸焦虑地等红灯。宁觉辰穿着一件陆觉岚前年穿过的烟灰色旧棉袄,人太薄太窄穿得也少,根本撑不起来,看着一如既往的可怜兮兮。
这小孩儿最近简直可以说是长势喜人,噌噌噌跟拔节的竹笋似的。就是光长个子不长r_ou_,人一高就更加显得瘦,许曳每次看他那两根筷子一样的腿都怕他哪天走着走着不小心折了。
绿灯一亮宁觉辰就跑到对面,推开店门往里面张望,许曳扬起那只好手招呼他:“这儿!”宁觉辰眼神一闪,站着没动。许曳催他:“干嘛呢,赶紧过来啊!”宁觉辰皱眉盯着他吊在脖子上打着石膏的右手,慢吞吞地蹭过去:“曳哥。”
许曳看他眼睛有点红,没心没肺地逗他:“你这是心疼哭了还是吓哭了啊?”宁觉辰吸了吸鼻子:“没有,是外面太冷了。”许曳看他没戴围巾和手套,嘴唇都冻得发紫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吧,我主要是想让你把我捎回去,我骑不了车了。”
宁觉辰望了一眼停在窗外的自行车:“那你怎么把它骑过来的?”许曳挑了挑眉,十分的理直气壮:“当然是一只手把着车把来的啊。”宁觉辰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这么艺高人胆大,怎么不用同样的方法骑回去啊。”
他近期点亮了嘲讽技能,不过仅限于在许曳面前,被逼急了会自动释放那么一小下。许曳还没被他怼习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宁觉辰凶巴巴地问他怎么弄的,许曳说早上和吴天那傻逼打了一架。说这话的时候许曳激动得一捶桌子,于是成功牵扯到了伤处,他没忍住惨叫了一声。
一时间宁觉辰那表情倒真像是要哭了,他伸着手指想摸一下许曳的胳膊,又有点怕把他弄疼。